文学、文化研究的跨国转向：《跨国主义》书评

曾光 厦门大学嘉庚学院副教授

“跨国主义（transnationalism）思潮对过去三十多年的人文社会学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引发了包括文学研究在内的众多学科的跨国转向。”这是本书前言中的第一句话。在这一主题下，本书对跨国主义进行了概说（分为：跨国社会实践；跨国主义：概念、因素、影响与争议；跨国主义与移民、流散；跨国主义与外国文学研究），揭示其渊源与发展，进行跨国主义文学研究（涉及美国文学和其他国家文学的跨国主义研究）典型案例分析，最后提出研究发展的趋势与建议。

潘志明《跨国主义》

这本书最吸引我的部分，是从1.2小节开始的对当代跨国主义思潮的介绍。在深入探讨这部分内容时，作者首先从广义和狭义两个角度厘清了全球化的定义。在广义上，全球化被视为世界各地区之间日益增长的互联互通性和相互依赖性，这种定义强调了信息、商品、资本和人员跨国界流动的普遍现象。而在狭义上，全球化则更多地聚焦于经济领域，特别是跨国公司的经济活动和全球贸易网络的扩展。这两种定义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多层次的框架，使我们能够从不同角度理解全球化现象，并分析其对社会、文化和经济等各个方面的影响。

书中提到跨国主义思潮涉及的领域包括移民、民族、文化、身份、性别、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文学等。这些领域也与笔者最近从事的唐人街研究有着密切的联系。通过对跨国主义思潮的探讨，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唐人街移民社群的文化认同、身份建构和社会网络。同时，这也有助于笔者理解唐人街作为一个多元文化社区，其中不同族裔、性别和经济背景的个体如何在跨国实践的背景下建立起互动和合作关系。

此外，书中提到跨国主义思潮超越民族国家边界及其控制能力。这一观点对理解全球化背景下的移民社区具有重要意义。以国际大都市纽约的“小意大利”（Little Italy）为例，作为一个具有跨国性质的社区，“小意大利”的发展不仅受限于国家边界，而且与跨国移民的个人身份认同和社会关系紧密相关。通过对跨国主义的深入研究，我们能够更加深入地理解在这类社区中移民个体如何构建他们的跨国身份，以及他们如何与祖籍国和移入国之间建立复杂的社会联系。这有助于揭示多元文化交流与合作的实际途径，进而推动对全球社区共生关系的深入思考。

作者在第三章“跨国主义文学研究”中重新审视了美国文学的跨国性，“恢复美国文学史被民族主义遮蔽的跨国性，揭示作家、作品的跨国观念和想象”（P109）。作者援引了二十世纪中叶马克斯、理查德·蔡斯、R. W. B. 刘易斯、亨利·纳什·史密斯等神话-象征批评家对美国作家和作品的社会抵抗力量的关注，也提到了爱默生、霍桑、梅尔维尔等人的美国民族文学观念的建立，谈到了再现美国文学史跨国性可以揭露、发现、挖掘和展现的方面。这将对读者提供深刻的启发和思考：美国文学并非孤立无援，它与世界各地的文学交流和影响密不可分。作者深入探讨了美国文学作品如何不仅仅反映了美国的文化与历史，而且也是世界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一过程中，美国作家们不只是创造了国家的象征与神话，更通过他们的作品参与到了一个更加广泛的文化对话与反思中，质疑并重新定义了“美国”这一概念。

不仅如此，作者还重新评估了和主流美国文学一样具有鲜明跨国性的少数族裔美国文学的跨国性，并区分了两者的不同：“民族主义过滤了主流美国文学的移民性和跨国性，少数族裔美国文学及其批评话语则往往在民族主义话语的重压下呈现出偏离跨国历史经验的移民性”（P138）。在本章结束处，作者也介绍了美国文学以外的文学跨国主义研究，这帮助我们开阔视野，认识到文学研究的多样性与复杂性。跨国主义不仅在理论上挑战了传统的文学研究范畴，也在实践中推动了文学批评的深入和发展。通过将少数族裔文学放在跨国的语境下分析，作者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解读模式，突破了传统的文学研究视角，更全面地展现了文学作品的社会和历史价值。

如果说前面的理论分析有些晦涩的话，第四、五章的案例分析则为我们提供了理论结合文本的操作指南。第四章霍桑的跨国民族主义与《红字》，带我们经历了霍桑的寻根之旅，分析了霍桑对英国老家的矛盾心态，他的共和观念和跨国想象，并具体落实为《红字》中的跨国民族主义想象。

第五章挑选了华裔美国作家汤亭亭的移民书写文本《蒲安臣条约》和《中国佬》，分析展示了汤亭亭如何在其作品中探讨身份认同、文化冲突与融合等跨国移民的核心议题。通过对汤亭亭作品的深入阅读，我们不仅能够看到个体与家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也能感受到跨文化背景下的复杂情感与思考。《蒲安臣条约》和《中国佬》不仅仅是移民故事，它们还揭示了全球化背景下人类共通的挑战和经历，强调了理解与共情的重要性。

这两章通过具体的文本分析，生动地展现了理论如何应用于实际文学作品，为读者揭开了文学作品多层面的意义。它们不仅增加了理论的可读性和实践性，也使得整本书的论证更加丰富和完整。通过这样的案例分析，读者能够更清晰地理解跨国主义对于文学研究的重要性，以及它如何影响我们对文学和世界的理解。

从概念辨析，到历史渊源和发展，进而到跨国主义文学研究理论和案例，本书为跨国主义的学习者和研究者都提供了非常有指导意义的参考，其为外研社“外国文学研究核心话题系列丛书”最新的一本，推荐感兴趣的文学研究领域师生和爱好者细读。